除开这些烦心事,我还算不上太不幸。再说一遍,问题全在于消磨时间。从我学会回忆的时刻起,我就终于有了营生,一点也不感到烦闷了。有时,我就回想我的房间,在想象中从一个角落出发,走一圈回到起点,在头脑里计数一路上所碰到的所有物品。起初,很快就计数完毕。可是,每次我重新开始,花的时间就长一些。因为,我要回忆每件家具,回忆每件家具中所装的每件物品,回忆每件物品的详细情况,包括每个镶嵌、每道裂纹、每个边角的毁损,以及涂什么颜色,是什么纹理。与此同时,我又力求这个清单次序不乱,毫无遗漏。
这样回忆几个星期下来,我只要历数一下我那房间里的东西,时间也就打发过去了。我这样越追忆,更多被忽略和已被遗忘的东西,就越从我的记忆中被发掘出来。于是我憬悟到,一个人哪怕在地上仅仅生活过一天,进了监狱也不难度过百年。他有足够的记忆可供追寻,不会感到烦闷。从某种意义上讲,这也是一种特权。
也还有睡眠的问题。开头,夜间睡不好觉,白天根本不睡。后来逐渐好转,夜晚睡得着,白天也能睡一睡。可以说在最后几个月,每天我能睡上十六至十八个小时。因此,我也就剩下六个小时要打发了,用在吃喝拉撒上,用来回忆和阅读那个捷克斯洛伐克人的故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