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
他是N镇里的泥水匠,但他是从不会筑墙和盖瓦,就是掘黄泥与挑石子,他也做得笨极了。他只有一件事做得最出色——就是将死人放入棺中,放得极灵巧,极妥帖,不白费一分钟的工夫。有时,尸是患毒病死的,或死得又不凑巧,偏在炎热的夏天,所以不到三天,人就不敢近它了。而他却毫不怕臭,反似亲爱的朋友一般,将它底僵硬的手放在他自己底肩上,头——永远睡去的人底——斜偎在他底臂膀上,他一手给它枕着,一手轻轻地托住它底腰或臀部,恰似小女孩抱洋囡囡一样,于是慢慢地仔细地,唯恐触着它底身体就要醒回来似的,放入棺里,使这安眠的人,非常舒适地安眠着。这样,他底生活却很优渥地维持着了,大概有十数年。
他有一副古铜色的脸;眼是八字式,眼睑非常浮肿,所以目光倒是时常瞧住地面,不轻易抬起头来向人家看一看;除了三四位同伴以外,也并不和人打招呼;人见他也怕。有时他经过街巷,低下头,吸着烟,神气倒非常像一位哲学家,沉思着生死问题。讲话很简单,发了三四字音以后,假如你不懂,他就不对你说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