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妞不明白父亲为什么突然怕了母亲,竟在母亲面前跪了一整天。三妞更不明白为什么母亲没有哭叫,眼里却流了一整天的泪。中午,他们兄弟姐妹四个拿了十元钱去吃了浆水面,哥哥姐姐上学后,三妞背着弟弟躲在窗外继续看跪着的父亲和哭泣的母亲。三妞记得傍晚时,父亲从地上爬起来,细声细气地说:“我要出车了,你别气坏了身子,还有四个孩子呢!”
第二天夜里,三妞半夜醒来,发现母亲怀里抱着父亲的脑袋在呜咽。后来,父亲就离开了这个家,一走就是五年。三妞问母亲,母亲总是不说为什么,后来,邻居这么对三妞说:“你爸酒后开车轧死一个回门的新娘子,撞死一个当新客折酒缸的男人①,轧断了新郎一条腿,案发后又畏罪潜逃,已经去吃不用掏钱的八大两了。”
光头父亲从劳改农场回来的第二个月,一家人分成了两家,母亲带着姐姐和弟弟搬走了。这一年三妞十二岁,已经知道这种分家的方式叫离婚。
父亲改行当了搬运工,挣钱供哥哥和三妞上学。自从父亲红着脸骂走了一个女人,这个院子彻底安静了下来。十五岁那年春天,父亲被人打断了一条腿。上高中的哥哥追问凶手是谁,父亲说:“这叫现世现报,我轧死了他的老婆,轧断了他一条腿,毁了他一辈子。”半个月后,哥哥因为行凶杀人,被判了十年徒刑,那个当年的新郎官伤愈后永远不能自己下床了。父亲从此染上了酒瘾,常常拄着拐杖拎着酒瓶子往返于家里和小卖部之间,对三妞的辍学不闻不问。